欧洲中左翼政党,曾经是二战以来欧洲最具影响力的一支政治力量。长久以来,它与保守党相互轮替执掌政权,因而欧洲政党政治被称为“钟摆政治”。中左翼政党也与中右翼政党一道,被视为欧洲民主制度的重要两极。作为中左翼政党意识形态的社会民主主义,形塑了欧洲福利国家的制度体系,曾经为整个欧洲的民众带来了很高的个人收入,良好的住房条件、医疗保障、福利安全和工作教育机会,大多数的民众与他们的父辈相比,享有更高的生活水平。但今天,欧洲民粹主义浪潮涌动,在政治谱系的左、右两端,民粹主义都如影随形。面对金融危机的打击,以追求平等为诉求的中左翼政党并没有出现机会窗口,而是遭遇了创建以来最严重的挫折与危机。
欧洲中左翼政党的衰退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看似是中左翼政党复兴的大好时机。因为中左翼历来强调国家对市场进行干预,认为国家及其相应的制度规制可以挽救经济体系。而2008年金融危机恰恰是由于对市场缺乏监管,金融化以及超全球化等因素导致的。然而,放眼整个欧洲,中左翼政党都在为生存而奋力。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在欧盟15个成员国中,13个是由中左翼政党参与执掌政权的。而到了2018年,在28个欧盟成员国中,只有西班牙是中左翼政党执掌政权。
在德国2017年联邦大选中,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得票率仅为20.5%,是二战以来最糟糕的结果。而在1998年,社会民主党人哈德·施罗德以40%的选票进入政府。在2017年法国大选中,社会党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弗朗索瓦·奥朗德成为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总统。几个星期后,民众把选票投给了极右翼的国民阵线。而在2012年,社会党还是法国力量最强大的政党。
在荷兰和捷克,社会民主党在2017年的议会选举中得票率也没有超过10%。与之前的选举相比,它们分别下降了19个和13个百分点。在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开始后,执政的泛希社会党在议会中失去了绝对多数,支持率持续下降。在2012年的投票中,下跌超过了30个百分点。今天,它几乎在政坛中起不到任何作用。
2018年奥地利大选中,虽然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的选举结果与4年前差不多,但它仍然离开了政府,其支持率在过去15年中下跌了近10个百分点,取而代之的是中右翼人民党与极右翼的自由党联合执政。
在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社会民主党在2000年的选举中仍然得票率超过40%。但在2018年意大利大选中,马泰奥·伦齐领导的中左翼联盟,只获得22.9%的得票率;北方联盟领导的中右翼联盟,获得37%的得票率,右翼民粹主义的五星运动党成为获得最多席次的单一政党。由于没有任何政党获得绝对多数,形成悬浮议会,经过三个月的谈判,意大利组成了两位右翼民粹主义领导人执掌政权的政府。有评论认为,这是意大利给欧元区带来的噩梦。在西班牙,议会于2018年6月通过对首相拉霍伊的不信任案后,提出弹劾案的工人社会党主席桑切斯接替拉霍伊成为新任首相。而在瑞典和芬兰,社会民主党的选举结果也一直在不断恶化。在英国,工党也一样呈现出下降的趋势,在2001—2015年损失了10个百分点。
传统政党政治生态发生变化
社会民主主义作为欧洲中左翼政党的意识形态,当前的主要失败原因同其最初成功的原因是一致的。其成功在于正确地把国家视为对资本主义经济进行规制与管理的工具,并成功地使其民主化。当国家占据这一地位时,社会民主主义就可以保持自己的凝聚力。但是,当资本主义各方面,尤其是当资本和金融越过国家边界在全球流动时,以国家为导向的社会民主主义就失去了当初的效力。因此,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在新自由主义引发的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中左翼政党开始宣扬个人主义和政治的平衡,继而转向强调资本主义改革与社会关系的新模式。可以说,欧洲今日的中左翼政党,是统治精英的一部分,其目标、价值观与过去相去甚远。相关研究表明,2008年后,西欧国家的中左翼政党大都接受了严格的预算和紧缩政策,失去了自己的根基与话语权;而同意采取紧缩政策,成为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左翼政党的衰退,是与民粹主义政党,尤其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力量强劲上升相伴而生的。原本支持中左翼政党的选民群体,在选举中滑向了极右翼阵营。大党不强,小党林立,民粹主义色彩凸显,使得传统的欧洲政党政治制度式微。这在德国的政党政治格局中表现得最为突出。二战后,德国长期是两个半政党。20世纪80年代,伴随着新政治运动、绿党的兴起,绿党进入体制当中。2017年大选中,社民党遭遇二战以来最糟糕的选举结果,与此同时,以反欧元、反移民为诉求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成为第三大党,正式成为建制派的一部分,从而使德国政党生态面临着重大的转折。中左翼政党力量衰退,从一个侧面显示出传统的政党政治制度正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
自基督教改革运动以来,西方文明发展的重要主题就是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中左翼的意识形态,也曾经为人们探寻一种更人道、更平等的社会提供了有益的尝试。而中左翼今日的衰退,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当前西方资本主义民主面临的困境——如何在公共与私人之间取得平衡,如何推进“所有人的共同事业”仍然任重道远。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极右翼思潮蔓延对欧洲左翼政党的影响研究”(13BZZ013)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