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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春荣:默克尔的“疏美挺欧”言论背后有多少潜台词?

发布时间:2017-06-09浏览次数: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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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德国总理默克尔从北约峰会和七国集团(G7)峰会回国后所说的两句话在国际范围掀起了一阵波澜。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在过去几天体会到,我们可以完全信赖其他人的时光已经有点远去了”。显然,这里的其他人指的是美国,甚至于默克尔将特朗普治下的美国放到了与即将脱欧的英国相同的水平上。她的第二句话是:“我们欧洲人必须真正地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巧合的是,默克尔发表上述言论后不久,她就先后与印度总理莫迪共同主持了德印政府磋商、与中国总理李克强举行了中德两国总理年度会晤,这在某些观察家看来,德国自身将带领欧盟“脱美入亚”。但是,这样的解读无疑过于仓促和片面,事实上,默克尔的“疏美挺欧”言论固然是对特朗普治下的美国的无奈之举,但在实质上更多的是出于国内竞选的考虑。
  

  首先,默克尔的“疏美”表态无疑是对美国总统特朗普在上述两个峰会上令欧洲人大失所望的表现紧密相关。特朗普在意大利西西里岛小镇举行的G7领导人峰会上已然释放出意欲退出《巴黎协定》的计划,与另外6国的立场形成鲜明反差,为此,G7峰会也被观察家们戏谑为“G6+1”峰会。特朗普在峰会前就德国对美贸易顺差发表的言论也毒化了德美之间的关系。特朗普此前在布鲁塞尔会晤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和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时,称德国“很坏、很坏”,向美国市场投放大量汽车。而在布鲁塞尔北约峰会上,特朗普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仅未明确强调联盟的军事互助承诺,还依然敦促德国及其他成员国公平分担北约的防务支出。正是在这一系列不和谐音的干扰下,默克尔有了上述带有某种情绪化的表态。但是,默克尔的表态,只是表明她在反思德美以及欧美关系,但绝非意味着德国真的要脱离美国。为了避免默克尔的言论被过分解读,给跨大西洋关系造成更大裂痕,其政府发言人在第二天就特别强调,默克尔仍然是“大西洋关系的笃信者”。默克尔本人在与印度总理莫迪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也强调,与中印等新兴国家深化合作,并非以牺牲与美国的传统友谊为代价。默克尔此言并不虚,虽然德国在谋求联合法国推进欧洲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但是,在军事实力在欧盟内居首的英国面临脱欧的背景下,欧盟离独立承担自身安全与防务的目标尚很遥远,因此,在中期里,德国及欧盟仍然依赖于美国的安全保障。在这一领域,虽然特朗普一再批评其北约伙伴“赖账”,但是他迄今仍然视北约框架里的合作是重要的。不过,不同于安全政策领域,特朗普在贸易政策上的保护主义主张以及在气候政策上的脱离多边协议的立场,促使德国在美国以外寻求新的伙伴,以捍卫其在贸易与气候政策上的利益与价值,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以此施压特朗普,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其次,默克尔“挺欧”是“疏美”的必然结果,因为对美国的依靠弱化了,就必须做强欧洲。事实上,早在今年1月,默克尔就曾用欧洲人的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以此回应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对欧盟前景等问题的批评意见。如今,默克尔在表态中明确表示想要尽力帮助马克龙,这也是她意识到,如果马克龙执政失败,导致5年后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的玛丽娜·勒庞卷土重来,乃至执政,这并不符合德国的利益。为此,在马克龙上任后首访柏林时,默克尔与他达成共识,双方将制定欧盟中长期发展路线图,甚至于默克尔对于修改欧盟条约也表示出开放态度。显然,默克尔想要通过这样的言辞,在法国6月的议会选举中助马克龙一臂之力。然后,默克尔希望看到马克龙在其国内改革中取得成效,在此基础上,再与马克龙确定具体的欧盟未来一体化的方案。马克龙的核心诉求是建立欧元区的共同预算以及设立一名共同的财政部长,德国财政部长朔伊布勒也有此建议。尚不明确的是资金来源。对于默克尔而言,只要不是引入“欧元债券”——她曾经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有欧元债券”,都是可以指望德国民众接受的“小恶”,毕竟马克龙在柏林访问时,也已经做出了反对对过去债务加以共同体化的表态。在欧盟近年来疲于各种危机管理的背景下,默克尔有意与法国新总统马克龙一起通过有选择地推进一体化来使欧盟、尤其是欧元区更具复原力。另外,德国民调也显示,在英国脱欧后,德国民众对于欧盟给德国带来好处的意识更为强烈,由此,默克尔的“挺欧”也有对应的民意基础。
 

  最后,默克尔的“疏美挺欧”表态更多的是出于国内竞选的需要。如前所述,默克尔做出上述表态的身份是基民盟主席,而且是在与其姐妹党基社盟主席泽霍费尔参加一场两党共同的竞选活动中在一个啤酒棚里的“即兴”表态。默克尔惯用的一个竞选策略是抢占当前议题。在“舒尔茨效应”逐渐散去,社民党连续在三场州议会选举中铩羽而归后,社民党总理候选人舒尔茨及其团队认识到,不再能单单依靠舒尔茨作为新面孔的光环,而是要实质性地提出具体的政策主张,这一点对于舒尔茨这位长期在欧盟任职的政客尤为重要。一开始,舒尔茨有些刻意淡化其原欧洲议会议长的身份,为此并不着力于打“欧洲牌”。但是,最近种种迹象表明,舒尔茨除了想在“社会公正”议题上做文章,还想在外交与安全政策上有所斩获。社民党高层一方面多次批评默克尔的紧缩政策,指责她不愿为欧洲一体化做出更大的投入;另一方面,社民党认为德国面对美国不应过于软弱,不应屈服于特朗普要求德国增加军备的要求,而是应保持优先以和平手段解决危机与冲突的立场。但是,在默克尔做出上述“疏美挺欧”的表态后,社民党表现得无所适从。如果社民党想要加码,就必须公开支持引入欧元债券,抑或表现出更加反美的立场。事实上,社民党已经不得不加大批美的调门,例如舒尔茨指责特朗普是在“政治讹诈,而非开展国际外交”。但是,这样做,并不见得就能为社民党赢得更多选票,因为这样可能会使之与已经持有这一立场的左翼党形成更大竞争。显然,默克尔的“啤酒棚演说”着实将了社民党一军,使之难以在欧洲政策和对美政策上寻找到切实可攻击默克尔的缺口。
  

  总之,默克尔的“疏美挺欧”表态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国内竞选的考虑,也是认识到欧洲必须自我救赎,因为,只有欧洲强大了,才能够受到美国的重视,也才能在美国不能或不愿照顾欧洲的利益时,谋求自力更生。
  
  (作者为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