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月19日，法国工会发起第一轮大规模罢工以反对法国政府日前公布的退休制度改革，法国大部分列车班次将被取消，部分航班受到影响。除了大规模罢工，法国工会组织还于19日展开示威游行活动，目前工会预计全法参加示威游行人数约为55万到75万人。这场大规模罢工的参与者不仅包括法国最大的几个工会组织，法国国家铁路公司、巴黎大众运输公司、法航等大型交通公司也将加入罢工队伍。
此次罢工和游行是对法国政府日前发布的退休制度改革方案的反对和抗议。法国总理博尔内10日宣布了退休制度改革的具体内容，法国总统马克龙将于1月23日向内阁提交该计划，2月初提交国民议会辩论。表决通过后，新制度将于2023年9月正式生效。
此次退休制度改革的内容广泛，计划从今年到2030年，退休年龄逐步从62岁延长至64岁；到2027年，法国人领取全额养老金的缴费年限从40年延长至43年。为实现上述目标，今年9月开始，每年延迟退休年龄3个月。最低退休金与退休时的最低工资水平挂钩，不再与物价水平挂钩。一些艰苦行业的退休年龄可酌情放宽。
触及特殊利益，改革遭遇强劲阻力
法国退休制度高度分化，不同行业退休待遇差异巨大。除了覆盖三分之二退休人口、针对私营部门的“普遍退休制度”外，还有工业革命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些行业制度，统称为“特殊制度”。特殊制度的主体覆盖法国国营铁路公司等公有部门和准公有部门，享有提前退休和领取高比例退休金的福利。法国目前共有42种职业享受提前退休的“特殊待遇”，而现阶段退休制度改革的难点就是针对“特殊制度”的改革，这是工会力量最强大的所在。1995年时任总理朱佩试图对“特殊制度”动刀，引发席卷全国的大罢工，最终改革流产，朱佩下台。此后十年间没有法国领导人敢于触碰这个禁区。
马克龙此次最重要的目标是结束现存的大多数“特殊制度”，“多轨”并“一轨”，并入“普遍退休制度”。但是由于退休制度改革涉及面十分广泛，触及几乎所有法国公有部门和非公有部门等传统享受“特殊制度”的行业，因此引起强烈反对。从此次罢工涉及公共交通、航空运输、铁路运输、学校、石油能源及医院等领域可见社会阻力之大。
30年7次改革均异常艰难
法国当前的退休金制度建立于二战后。战后法国迎来婴儿潮和经济飞速发展的“辉煌三十年”。但从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法国经济增长乏力，人口老龄化，生育率和就业率持续走低，为解决青壮年就业问题,政府进行了退休制度调整,包括大幅降低劳动者退休年龄。90年代初,法国现付现结的退休金制度难以为继，成为退休金赤字最大的发达国家之一。1991年，法国计划总署在《关于退休制度的白皮书》中指出必须对现行制度彻底改革，否则到2030年退休金缺口将达到135亿欧元，退休制度将彻底破产。
自1993年巴拉迪总理的首次改革，30年间法国共推行了三轮七次相关改革，每次都阻力重重，异常艰难，主导改革的领导人大都付出高昂的政治代价。
第一轮改革从1993年至2008年，历时15年，从特权最少的私有部门的普通退休制度入手，扩展至公务员退休制度，及至触及法国国营铁路公司、巴黎独立运输公司等享有最大福利特权的“特殊制度”，但政府作出巨大的妥协，最终将领取全额退休金缴费年限从37.5年提高到40年。
随后法国进入退休制度的第二轮改革——延长退休年限。2010年萨科齐以其铁腕作风推动了第5次重大改革，将国民退休年龄从60岁延长至62岁，但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输给对手社会党候选人奥朗德，成了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史上首位未获连任的总统。2012年奥朗德虽然凭借选民对萨科齐改革政策的不满当选总统，但面对巨额财政赤字和欧盟的压力不得不开启第6次重大改革，计划从2020年至2035年，逐步将养老金缴费年限从40年延长至43年。
大部分国民反对提高退休年龄
马克龙在上一总统任期时便开始计划改革退休金制度。抵制改革的大规模示威和罢工活动一度使巴黎陷入瘫痪。随后由于新冠疫情暴发，改革提案被暂时搁置。这一次，随着新内阁的组建，马克龙又积极推进改革。就此次改革的目标和内容来看，法国进入了第三轮退休体制改革，这是最艰难的改革深水区。前两轮改革虽然取得一定进展，但并未真正改变传统公有部门的“特殊制度”。
此次改革将依旧面临重重阻力。相关方案已引发国内激烈反对。一是来自左翼和极右翼政党的反对。极左政党领袖梅朗雄批评该方案是“严重的社会倒退”，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党领袖勒庞也借民调结果攻击改革计划。二是工会方面的阻力。八个主要工会组织表示将联合起来阻止改革，近期计划展开三轮罢工。最后，马克龙面临的真正挑战来自民意的交锋。近日民调显示，五分之四受访者反对提高退休年龄。
应该说马克龙在处理退休制度改革问题上显示出的智慧和魄力可圈可点。第一，他非常明智地将“退休制度改革”和“消除贫富差距”挂钩，这一角度契合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社会平等思想。第二，他本人的银行高管从业经历也使其在处理经济与社会问题时善于运用商业战术，步步为营地与各方利益博弈。第三，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充分构建共识，强调信息的透明和公开，邀请所有国民在退休制度改革平台上提供批评和建议，主动引入的民意交锋，政府通过民意咨询后将民意汇总起来，再形成法案递交国会讨论。
纵观法国三十年退休制度改革历程，不难看出受政治传统、工会力量等因素的阻碍,过程艰难曲折，进展缓慢，但是仍然逐步向着目标迈进。法国政府采取渐进式弹性实施的改革方略，需要政治家有足够的耐心，在妥协让步中等待合适的时机对不同利益相关方各个击破，与工会和民意在不断的博弈中达成一致。
作者：吴盛博（作者系同济大学法语区域研究中心、德国研究中心讲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