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6099069
“种族主义是毒药”,德国总理默克尔说。
2月19日晚,在格林童话的故乡——德国西南部的哈瑙市,发生了“两德统一以来最为严重的右翼恐怖主义惨案”:43岁的托比亚斯·拉特詹(Tobias Rathjen)在市中心的两家水烟吧开枪射杀9人,之后回到公寓射杀了自己的母亲并饮弹身亡。在水烟吧遇害的9人都有移民背景。
自主激进且隐蔽的凶手
德国安全专家称,可以认定拉特詹的行为是出于右翼极端主义动机,因为他在此之前有明确的极端言论。拉特詹在网上发表过一份长达数十页的冗长宣言,他认为大多数“种族和文化”都是“破坏性的——尤其是伊斯兰教”,宣称某些民族必须“被彻底消灭”,并列举了二十多个国家,从摩洛哥、以色列到菲律宾。他认为德国可以将“人口减半”,指责那些没有把所有有罪的外国人“驱逐出德国”的德国人是愚昧的叛国者,而世界上一切“最好和最美的”都是由德国人创造的。
他在这份宣言中也回忆了自己的一些经历,包括自己“从未找到真爱”以及因父亲失业而遭遇的财务困境,但只字未提这次被他杀死的母亲。据专家分析,这份宣言显示了一种在右翼极端分子和纳粹分子身上普遍存在的心态——被害妄想和夸大妄想并存,再加上过度的自恋。在他的言论中能看到典型的右翼极端主义思维方式:种族主义、对以色列的仇恨、对伊斯兰教的蔑视、对支持移民的本地人的愤怒,而这一切最终导致了致命后果。
去年6月,新纳粹分子施特凡·厄恩斯特(Stephan Ernst)刺杀卡塞尔行政区主席瓦尔特·吕普克(Walter Lübcke),原因是他痛恨后者为接纳难民所作的努力。去年10月,新纳粹分子施特凡·巴列特(Stephan Balliet)在哈勒试图冲击犹太教堂,未遂后为泄愤枪杀两名路人。他也留下一份充满种族灭绝仇恨的宣言,其标题就是“杀死所有犹太人”。
拉詹特上传到网上的视频中还充斥着反穆斯林、反黑人和反共的言论。安全专家认为,拉特詹与巴列特“基本相似”。他们都是自主地变得激进,因而较为隐蔽。
惨案背后令人不安的事实
哈瑙袭击事件说明了一个非常令人不安的事实:2015年难民危机以来,德国政治右翼及部分民众中的激进倾向正在日益加剧。如绿党政治家康斯坦丁·冯·诺茨(Konstantin von Notz)所言:“被荼毒的社会气氛是右翼恐怖组织、杀气腾腾的独狼和恐怖袭击的温床,之前有哈勒、卡塞尔,现在是哈瑙。”德国在九个月中就发生三起杀戮事件,无法再说这是个案,这不是一两个疯子的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深入思考已刻不容缓。
袭击事件之后,处于德国政治光谱最右端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AfD)自然成为批评的焦点。社民党主席、联邦劳动部长胡贝图斯·海勒(Hubertus Heil )直指德国选择党是“思想纵火犯”。
最近几年,虽然饱受批评,但德国选择党可谓势如破竹、风头无两。在2017年的联邦议会大选中,这个成立仅4年的极右翼政党就以12.6%的得票率进入联邦议会,并成为大联盟政府之外最大的在野党。到2018年9月,其民调支持率已经超过执政的社民党。在本月的图林根州州长选举中,作为州议会第二大党的德国选择党“有意无意”地引发了一场众所周知的政治混乱,直接撼动了联邦政坛的稳定。
值得一提的是,图林根州德国选择党的核心人物是臭名昭著比昂·霍克(Björn Höcke)。他因种种质疑德国战后反思和记忆政策的出格言论而成为公认的新纳粹分子,以至于德国选择党高层一度也想与他划清界限,两次启动调查程序,对他的言论进行法律和政治评估,以决定是否要将他清除出党。但至少迄今,霍克不仅尚未退党,而且作为党派首席候选人带领德国选择党在2019年10月举行的图林根州议会选举中大获全胜,并顺理成章地当选州议会党团主席。
可以看出,虽然德国的主流舆论仍然未曾动摇,但民间的某些不满情绪正在不断寻找出口,并悄然侵蚀传统政党政治格局。如果直接用“政治不正确”居高临下地全盘否定这些不满和反抗,不仅轻率,而且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对于那些全球化、数字化宏大进程中的失败者和失意者来说,如果传统的建制性政党和民主制度无法回应他们的诉求,他们将不得不寻求“其他选择”(德国选择党AfD中的“A”就是Alternative,即“其他选择”),甚至通过更为极端恐怖主义行为进行发泄。
而且,乘着民粹主义之风,右翼恐怖主义正借助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在全球蔓延。例如去年10月哈勒的冲击犹太教堂事件明显有模仿去年3月新西兰基督城袭击(当时一名右翼极端分子冲入两所清真寺,射杀了51人)的痕迹。德国媒体称:这些右翼极端分子跨越国界,在互联网的黑暗角落找到共识。
解决之道究竟在哪里?
袭击发生之后,为逝者点燃蜡烛,谴责和惩罚凶手,提高安防等级,这些当然都是必要的,但并不足以防范未来的风险。
或许,应当回归民主的本质。所谓民主,理应是包容性的。放下“理所当然”的“政治正确”的僵硬和傲慢,在制度框架内更好地倾听、理解和回应不同阶层、不同人群的民生和政治诉求,用正面的价值体系包容和疏解新生的疑惑和困扰,这样才能避免“有毒”的思想乘虚而入蛊惑人心,避免政治的动荡和社会的撕裂。
(作者系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