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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林根州州长选举堪称“政治地震”,一路波及柏林。虽然,对于一场新选举的到来还存在诸多未知,但是这场危机的负面影响已经显现:基民盟主席卡伦鲍尔宣布不再参与联邦总理竞选,并将辞去主席一职。
图林根州选举不仅使基民盟陷入身份认同危机,还可能动摇政党伙伴联合执政的信心。从深层次看,如其说是掀起了一场“民主危机”,不如说暴露出来的长期以来的德国东部问题。
基民盟:内部的身份认同和外部的联合执政面临危机
随着凯默里奇宣布辞职、自民党议会党团申请解散州议会以进行新选举,图林根州危机的压力落在基民盟身上。
促成图林根州基民盟议会党团的内部团结是当务之急。基民盟主席团以及默克尔都明确要求在短期内重新进行选举,并且获得各联邦州基民盟领导人的支持。但是在基民盟内部并未形成铁板一块,不仅有人认为图林根州基民盟议员投票的正确性,还有人将选举结果称为“理性和资产阶级阵营的胜利”。
示威者在州议会外聚集,牌子上写的是“欺骗选民”(@路透社)
鉴于自民党议会党团提出的议会解散申请至少需要三分之二的代表通过,不仅要基于“红红绿联盟”(左翼党、社民党和绿党)的支持,基民盟或德国选项党任意一方缺席都无法实现三分之二多数,基民盟急切要求其图林根州同事不要拒绝议会解散申请。
基民盟党内身份认同分歧越来越大。卡伦鲍尔指责图林根州基民盟议会党团主席莫林(Mike Mohring)及党内其他议员违背基民盟领导层的明确建议,将选票投给德国选项党支持的凯梅里奇,越过了两党间不相容的“政治红线”。
在2月7日的危机会议中,人们没有等来卡伦鲍尔说服莫林支持重新选举的消息,反而被告知莫林将不再参加五月举行的基民盟议会党团主席选举。同样对选举结果表示支持的还有政府的东部专员赫特(Christian Hirte),但默克尔很快免除其职务,此举也遭到党内的不满。基民盟身份认同危机愈演愈烈,卡伦鲍尔在2月10日向基民盟主席团宣布辞职时就明确表示,“基民盟中有部分人与左翼党和德国选项党之间存在着无法解释的关系”,而她坚决反对与左翼党和选项党进行合作。
基民盟在德国其他地区的选举或受波及。两个半星期后汉堡的市长选举即将开始,但是人们已经担心,在汉堡本已疲软的基民盟可能会受到图林根事件的牵连,支持率进一步下滑,导致基民盟有可能陷入社民党曾经历的最糟糕时刻。
最后,谁将成为基民盟未来的大选候选人?卡伦鲍尔作为默克尔指定的继任者宣布退出,默克尔的党内竞争对手、前基民盟党团领导人梅尔兹(Friedrich Merz)曾在呼吁反思为何左翼党和极端右翼党能够在图林根州获得半数以上支持,间接地将图林根州选举的责任间接地推到手默克尔身上。
梅尔茨认为,默克尔政治模式是导致德国选择党崛起的主要原因,长期以来一直使基民盟越来越靠近社民党的做法使得中立偏右的基民盟失去了右翼阵地的选票。那么此次危机是否会对基民盟的政治路线带来影响?继卡伦鲍尔之后谁又将代表基民盟参与大选?他/她又将在竞选中宣传怎样的执政理念?
根据福萨(Forsa)机构2月8日公布的晴雨表,凯梅里奇当选对德国各政党的支持率产生影响,而这是否会动摇大联盟的联合执政?自民党和德国选项党成为输家,虽然基民盟因图林根州选举受到严重批评,但与基社盟的联盟党支持率依然稳定在28%,社民党、左翼党和绿党成为赢家,三方都要求尽快在图林根州举行新选举。
作为基民盟的联合执政伙伴,社民党开始对基民盟施加压力。社民党要求基民盟不得与德国选项党合作,并且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否则将影响大联合政府的执政。
但是就目前来看,虽然拉姆洛的呼声最高,左翼党也在积极为其竞选铺路,但是由于“红红绿”联盟在联邦州议会中还缺四票,基民盟、自民党和德国选项党都有可能影响执政联盟。目前,基民盟宣布不会积极地支持左翼党候选人;自民党主席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也认为拉姆洛并不是在当前极为敏感的情况下能够稳定当前局势的合适候选人,并建议暂时选举一个政治上相对独立的候选人担任州长;德国选项党也报复性地宣布,将采取新措施以防止拉默洛当选。只要这场在图林根州的危机没有结束,带来的将是“滚雪球”般的影响。
图林根州选举意味着一场“民主危机”?
德国主流党派纷纷指责图林根州选举严重损害了德国的民主。例如,基民盟秘书长齐米亚克(Paul Ziemiak)对自民党进行大肆抨击,认为其“玩火行为”将影响到整个德国,他更是批评图林根州的基民盟成员选择与“纳粹分子”合作的作为。
然而从程序上看,2月12日的选举是一场符合议会民主制要求的选举过程,并未出现任何违背民主或者议会制的事情。根据《联邦州宪法》第48条,联邦州议会被定义为“由联邦州公民选举出来的最高民主决策机构”,而图林根州的州议会成员都是通过民主选举产生,凯梅里奇的当选也是由民主选出的代表以必要的多数决定的。
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心腹、基民盟党主席克兰普-卡伦鲍尔(@路透社)
《联邦州宪法》第53条第1款规定:“议员是联邦州所有公民的代表,他们不受命令和指示的约束,仅对自己的良心负责。”即便是所谓“越过”基民盟的“政治红线”将选票投给拉默洛的基民盟代表,依然符合宪法规定。而自民党只不过是在选举过程中行使了其自然权利,在选举中提出了自己的候选人,并且为其投票。
事后,凯梅里奇也表示拒绝与德国选项党产生瓜葛的明确立场,旋即提出辞职,自民党议会党团也提出解散议会申请,并不存在自民党与德国选项党存在“合作阴谋”。所以,自民党并非在“玩火”,充其量只是打碎了基民盟和左翼党组成“深红黑联盟”的希望。
就图林根州选举的程序或结果而言,并未破坏议会民主进程的纯洁性。之所以会引发“政治地震”或许在于,图林根危机触及到了当前已建立的政党制度。不被主流党派所接受的选举结果虽然符合议会民主制的原则,但是违背了当前主流政党的执政原则,即拒绝与右翼民粹主义的德国选项党合作的“政治红线”。那么民主选举的参与者到底是公众及其利益的代表?还是政治精英的代表?这一矛盾追根究底在于,代表右翼民粹主义的德国选项党为何能够在包括图林根州在内的德国东部获得越来越多的支持。
图林根州危机的内核是德国东部危机
图林根州危机暴露出德国政党在东部问题上“执行落后于认知”的问题。右翼极端主义从2015年开始就在德国东部持续上升。德国选项党诞生于欧元区债务危机,最初主打反欧元、反欧盟路线,在2014/15年难民危机期间吸纳了越来越多的排外、仇恨穆斯林势力,逐渐转向了右翼保守民粹路线,在德国东部地区异军突起。去年在萨克森州、勃兰登堡州和图林根州举行的选举中,德国选项党都取得了胜利,成为三个联邦州中唯一赢得20%以上选票的政党。
虽然在其他地方都没有成为最强大的政党力量,但是在德国东部已然成为新的全民党。悉尼大学及柏林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政治学教授约翰⋅基恩曾指出,民粹主义是民主危机的最主要表现形式。那为何民粹主义在德国东部没有被扼杀在摇篮里,势力不减反增?以至于当前在图林根州,如果不与左翼政党或德国选项党合作,就无法形成多数的局面。
今天,人们在提到图林根州危机时形容其影响宛如“大坝决堤”,但事实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早期已经出现个负面影响的时候,人们还抱着在不作出重大变化的情况下渡过这场危机的希望。直到今天,德国东西部之间依然有着显著的社会经济差距,德国西部从民众到政党,对于东部的问题往往缺乏感同身受,而是夹杂着怜悯、嘲讽、不解等情绪,这导致相当数量的东部民众进一步疏离德国政治主流,东部的政治也在德国处理被孤立的境地。
最新一期德国《明镜》周刊,选择党在图林根的党部主席霍克(Björn Höcke)上了封面
从图林根州的基民盟代表的“背叛”行动可以看出,东部政党与柏林之间的交流显然存在问题。在图林根州选举后,仍有政治学家建议基民盟和自民党的联邦领导人,在各自党派内部采取“切除毒瘤”的方法与图林根州选举情况划清界限,避免全党受到影响。
绿党内部也出现如考虑将基民盟和自民党的联邦州议会党团排除出“合作伙伴”之列的声音。随着恐慌、困惑和愤怒在德国各地的继续蔓延,德国东西部的政治空间面临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峻的分裂和两极分化的危险,而这只会使德国选项党在东部获得绝对主权。因此,克服图林根州危机的根本在于意识到“东部危机”长期以来一直是一场全德国的危机,从而正视东部的现实,将德国东部从民粹主义阵营中吸引回主流政治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