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社会民主党主席安德烈娅·纳勒斯（Andrea Nahles）6月2日出人意料地宣布辞去党主席以及社民党联邦议院党团主席职务，成为5月26日欧洲议会选举结果在德国政坛的第一个牺牲品。但是，即使没有欧洲议会选举的惨败，在2017年大选以及之后的州议会选举中屡遭败局，社民党这家百年老店也急需一个契机重新反思自己的价值观和“党设”，纳勒斯的辞职无疑提供了绝好的机会。
三名副主席无人出头
纳勒斯2日在致社民党员的一封信中宣布同时辞去党主席和社民党议院党团主席职务。她在信中说：“作为联邦政府的组成部分，我们希望履行作为一个政党的责任，同时，重塑我们的党，以新的姿态重新取得国民的信赖。同时完成这两项任务，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需要大家的相互支持。但是，近几个星期来，这种支持不断遭到公开挑战……在议院党团的辩论中，来自党内的许多声音表明，我已经无法获得足够的支持来正常履职。”
从表面上看，纳勒斯的辞职是社民党近期在欧洲议会选举和不来梅州议会选举中失利的直接后果。德国社民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获得15.8%的选票，与2014年得票率相比下降超过10%。同时，在不来梅州议会选举中，社民党获得24.9%的选票，与上届相比下降约8%，失去不来梅州第一大党地位。
周末，社民党内对民意支持率直线下坠的恐慌仍在继续蔓延。Forsa机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如果现在举行大选，社民党的得票率将仅有12%，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将被绿党击败，屈居第二。面临低迷的党内士气，纳勒斯决意孤注一掷，她呼吁社民党内4日举行投票，确认她作为社民党议院党团主席职务的权威性，这一旨在平息党内争议的举动却遭致反弹，不少社民党议员公开批评纳勒斯，质疑她的能力。
纳勒斯的突然辞职让社民党内最重要的两大岗位出现空缺，严重影响社民党的执行力和声誉，而目前来看，能够接替纳勒斯的人选寥寥无几。德国财长兼副总理肖尔茨（Olaf Scholz）无疑是社民党内最具权威性的重量级人物，也是少数能够执掌社民党领袖的人选，去年曾担任代理主席。但在党内，有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左翼，对肖尔茨极其不满。肖尔茨通过推特表示，对纳勒斯的辞职感到遗憾：“社民党目前处境艰难，并且这种艰难处境不是从欧洲议会选举之后才开始的——关键是我们必须团结一致，面向未来。”
除了肖尔茨，能够接替纳勒斯职位的，只剩下社民党的地方行政首脑，如下萨克森州州长斯蒂凡•威尔（Stephan Weil），或莱法州州长玛露·德莱耶（Malu Dreyer）。
此间有传言说社民党前主席舒尔茨（Martin Schulz）有意接替纳勒斯出任社民党联邦议院党团主席。但舒尔茨上周发表声明表示，否认他会在4日的投票中挑战纳勒斯的议院党团主席一职。
社民党原计划在今年年底举行的社民党代表大会上选举新的主席，纳勒斯辞职后，选举日期是否提前，社民党将在6月底做出决定。在此过渡期间，3名副主席将临时担任主席，他们分别是梅前州州长施维斯格（Manuela Schwesig）、莱法州州长德莱耶和黑森州社民党议会党团主席君贝尔（Thorsten Schäfer-Gümbel）。在10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3名副主席均表示，无意竞选党主席。施维斯格表示，她的工作重心是梅前州，德莱耶表示她将竞选连任莱法州州长，而君贝尔将离开政坛，出任德国国际合作署署长。
内外危机的集中爆发
纳勒斯的辞职是社民党内外危机长期浸润下的一次集中爆发。
一方面是社民党党性之争。社民党创立于1863年，是德国最古老的政党，起源于工人运动，传统上一直是代表劳工阶层利益，致力于保护工人权益、推动公共服务、保障社会福利。
但在施罗德时代，社民党引入了一些亲市场的新自由主义思想，譬如，推动备受争议的福利改革制度哈茨IV，严格领取失业福利和联邦救济的条件。围绕着社会福利改革，社民党内部出现严重分裂，保守派认为，哈茨IV促进了经济增长，而党内左翼则谴责哈茨IV的措施“非人性”和“新自由主义倾向”。
另一方面是大联合政府之累。从2005年开始，三次与默克尔政府组成大联合政府，使社民党的党性特征进一步模糊。作为大联合政府的配角，社民党不得不为默克尔政府的一些不得人心的政策承担骂名，如财政紧缩政策；在有些政策上放弃自己的立场，寻求与基民盟的妥协，如放松堕胎监管法律问题上；在一些广受社会好评的议题上，如同性婚姻合法化和儿童照看计划，社民党虽然投了赞成票甚至是倡议者，但风头和政治好处却被默克尔和她的基民盟抢去；而在一些惠民政策上，如通过最低工资政策，社民党却没有及时将成果化为自己的政治资本。
2018年，在联邦组阁危机久拖不决的情况下，社民党再度与基民盟联手，组建大联合政府。但这种“顾全大局”未能为它赢得选民的赞誉，相反，社民党在地方选举中连失重镇。对大联合政府始终持反对立场的纳勒斯出任社民党主席后，努力凸显社民党的左翼色彩，重建被施罗德改革消磨殆尽的福利政党特质，在最低工资制度、基础养老金政策和改善工作条件等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但未能阻止社民党支持率的持续下跌，甚至在欧洲议会选举后达到历史性的低点12%（Forsa民调数据）。相比1998年大选时的40.9%，社民党几乎成为德国政治中无足轻重的力量。
加上纳勒斯个性强悍好斗，作为首位女性主席，她在社民党内缺乏一言九鼎的政治根基和个人魅力，尤其是很难团结社民党内年轻的左翼激进力量。社民党青年团主席库讷特（Kevin Kuhnert）2日在推特上曝光社民党内讧急剧升级，他暗指纳勒斯：“有人承诺以公平和团结重新开始，却在过去几周如此对待其他人，我真为此感到可耻。”
社民党内的权力真空，不仅使社民党的方向充满不确定性，也让大联合政府的未来前途再次变得岌岌可危。
柏林智库拉斯姆森国际（Rasmussen Global）的专家邦克（Olaf Bohnke）认为，未来能够取代纳勒斯的社民党主席人选，首先应该来自中间温和阵营，具有强烈的跨党派色彩。肯定不会是目前默克尔内阁的人，他应该是在党内备受尊重同时又与联合政府没有太多瓜葛的人。其次，必须采取某种激进的方式，譬如，从联合政府中退出，提前举行大选，只有这样，社民党才能获得重生。
但是，就算提前大选，无论是基民盟，还是社民党，都将面临一场乱局。
对基民盟来说，自从默克尔辞去基民盟主席职位以来，基民盟在州议会选举中表现不佳，党内斗争日渐升级。被视作默克尔接班人的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试图回归基民盟的保守主义道路，譬如，公开抨击YouTube网红批评基民盟的视频，呼吁对互联网言论严格监管，由此引发的公众形象危机已经损害到基民盟在选民中的声誉。
就社民党而言，纳勒斯之后，短时间内，党内缺乏领军人物，提前大选也只能是一场政治灾难。一些社民党成员提出，退出联合政府，转向左派，与绿党、左翼党组成三方联盟。社民党副主席施特格纳（Ralf Stegner）在接受《法兰克福汇报星期天版》采访时称，组成左翼联盟党是“一个战略选择”。德莱耶也表示：“我们需要其他的组合方式来提高我们的信誉。社民党、绿党和左翼党的联盟当然是一个选择。”
欧洲议会选举之后，德国政治力量的重新洗牌才刚刚开始，纳勒斯辞职，拉开了德国政治不确定性的大幕。
（综合“德国之声”、《金融时报》等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