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选民眼中的瓦根克内希特
九月一个寒冷的秋夜,当萨拉·瓦根克内希特(Sahra Wagenknecht)出现在德国东部城市科特布斯的柏林广场时,这里已经热闹非凡。一位她的支持者正忙着散发传单,宣传这一欧洲政坛的新兴力量,并表示自己之所以支持瓦根克内希特,是因为她能够“理解像我们这样的人”。广场上随处可见反战标语。
萨赫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以下简称为BSW)去年1月才成立,其后一直在接纳来自不同政治派别特别是左翼的选民加入。一项民意调查显示,科特布斯的大部分选民以前曾投票给社民党、瓦根克内希特曾所在的左翼党,或者根本没有投过票。她在竞选演说中列举了蓝领阶层的焦虑:生活成本危机、医疗保健服务水平下降、就业困难、房价上涨,以及微薄的养老金等。瓦根克内希特指责那些主流政治和文化精英对这些“普通现实”缺乏应有的关注与同情。
那么,瓦根克内希特有反对者吗?事实证明,有很多。广受欢迎、魅力十足、斗志昂扬的瓦根克内希特是德国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德国东部三个州的选举中,她领导的党派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因出身于左翼,她的崛起并不为主流进步舆论所欢迎。
由瓦根克内希特在今年年初成立的BSW是一个“左翼-保守派”混合运动,其公开宣称的使命是为受到德国选择党种族主义诱惑的工人阶级选民提供一个替代选择。但在批评者看来,BSW在俄乌冲突、移民和气候危机方面的言论与德国选择党如出一辙。
在市政广场上,瓦根克内希特拒绝赞同西方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大谈民众对战争扩大的焦虑,并称要优先考虑为德国工业恢复廉价的俄罗斯能源。
在移民问题上,BSW的政策更接近于法国总理米歇尔·巴尼耶(Michel Barnier)的主张,而不是德国选择党的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但瓦根克内希特在谈到需要收紧边境和加快驱逐非法移民时,还是用了一些煽动性的语言。她在一次采访中称,“在一个社区中,本地人不能成为少数群体”。
她还拒绝接受净零排放目标,认为这对不太富裕的人来说是不必要的负担,同时还攻击“标榜美德”的自由主义中产阶级。在其2021年出版的畅销书《自以为是者》中,瓦根克内希特对城市中的“左派生活方式”深表痛心,认为这些人通过驾驶大多数人仍然负担不起的电动汽车来炫耀自己的道德优越感,并将时间浪费在身份政治上。
这些看似出格的言行引发了一片反对之声。但若因此而将瓦根克内希特定性为“越界”也未免过于简单。随着极右翼势力在欧洲各地获得越来越多的蓝领选民的支持(最近一次是在奥地利),她在政治上的成功值得进步主义者反躬自省、做出回应。
人员、信息、资本等要素的流动性剥夺了地区、企业和劳动力以前享有的安全感。各国政府用旨在安抚市场情绪的财政规则来束缚自己。不平等由此加剧,社会凝聚力也逐渐减弱。
BSW的“保守主义”是一种防御性的恢复计划,代表了这场革命中的失败者。在最近接受《新左派评论》(New Left Review)的一次长篇采访中,瓦根克内希特将她的政党描述为“战后保守主义的‘驯化资本主义’和社会民主进步主义的合法继承者”。她的许多做法都与传统左翼方案如出一辙——国家积极主动地通过税收进行大量再分配、对服务和基础设施进行大量公共投资、加强工会的作用、提高工资水平并为最贫困者提供更多的养老金。
从20世纪90年代起,这些社会民主主义优先事项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瓦根克内希特认为,战后的“驯化资本主义”曾赋予蓝领选民权力和地位,但如今这种权力和地位已经丧失。人们认为,这是一种背叛。
在科特布斯,人群中充斥着对欧洲主流政治中失望的民众。如果没有真正的证据表明左翼政党理解他们的失望并愿意解决这个问题,左翼政党就无法成功地赢回人心。
在2021年成功竞选后,来自社民党的德国总理朔尔茨似乎理解了这一点。朔尔茨引用美国政治哲学家迈克尔·桑德尔(Michael Sandel)的著作《优绩的暴政》(The Tyranny of Merit),指出“不仅在美国或英国,在荷兰、瑞典、丹麦、芬兰、挪威、奥地利或德国”,非精英阶层都存在“不满和不安全感”。
他认为,解决之道在于恢复“尊重”,而“尊重”将通过更公平的社会回报和再分配来实现。然而,建立一个包括支持新自由主义和紧缩政策的自民党在内的执政联盟是注定要失败的。去年,当部长们试图强制要求快速安装气候友好型热泵时,这一选择所带来的后果便已显现。拒绝为经济条件较差的家庭提供足够的补贴导致德国各地的德国选择党党员人数激增。
BSW正试图填补这种领导失误留下的政治空白。当世界正在与划时代的地缘政治和环境挑战作斗争时,进步主义者需要从瓦根克内希特的崛起中吸取教训,而不是对她大加挞伐。
(编译自卫报网站10月24日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