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朱苗苗
6月4日，德国联盟党和社民党的大联合政府经过21小时磋商，确定了总额达1300亿欧元的“经济振兴与危机克服”一揽子计划。6月12日，联邦内阁通过了该计划。在一份总长15页、标题为《抗击新冠病毒后果、确保富裕、增强未来能力》的决议中，联邦政府共制定了57项措施，总金额为1300亿欧元，实施时间从2020年到2021年，其中联邦承担1200亿欧元。经济部长阿尔特迈尔（基民盟）表示：“德国必须以最快速度得到振兴、从危机中走出来。为此我们制定了德国历史上针对公民和经济的最大规模的振兴计划。”
为什么援助？
新冠危机以来，全球经济遭到巨大打击，德国虽然属于疫情控制较好的国家，但是因疫情采取的一系列管制措施给德国经济带来了严重后果：失业率激增、大量企业破产、不确定性困扰着无数家庭和个人；官方预测，由于新冠，德国经济面临1945年以来最严重的衰退。德国出口跌幅创下自1950年外贸统计开始以来的跌幅纪录，4月份商品出口比去年同期减少31.1%。根据总部位于慕尼黑的经济研究所IFO的计算结果，今年５月份，德国国内共有730万人不得不从事短时工。该所就业市场专家林克（Sebastian Link）指出，从未有过如此高的数字，“2009年５月，金融危机高峰时，短时就业者数量是150万”。
当前，德国已经放松新冠疫情的大部分管制措施，经济面临巨大的恢复压力。因此联邦政府制定了这样的经济刺激计划，旨在“让车轮重新运转起来” 。但是，如此高额的刺激计划意味着政府将新增巨额债务。联邦政府此举也因此遭到质疑。但是联邦政府认为，经济、工业和家庭的巨大损失只有靠政策上投入巨额资金来纾解，默克尔总理说：“我们必须这么做，如果国家方面不加以推动，那么我们将来可能不得不增加更多债务”。因此，这次德国政府制定的一揽子措施的核心一是拉动私人消费，从而提振国内经济，二是尽所能激励企业进行投资。
谁获得了多少援助？
德国这次出台的振兴计划有两点出人意料之处：一方面，此前呼声很高的燃油汽车“购车补贴”没有被纳入计划；另一方面，此前鲜有讨论的降低增值税措施被作为最核心内容被纳入计划之中。
本次振兴计划的主要内容：
1. 降低增值税。联邦政府决定从7月1日至12月31日将增值税从19%下调至16%，低税率增值税从7%下调至5%，仅这一项就涉及费用200亿欧元，是所有措施中国家耗费最高的一项。巴伐利亚州长索德尔（基社盟）认为这项措施“是整个计划的核心，是过去数十年最大幅度的减税措施”。该项措施的建议最初来自自民党，没人料到联盟党和社民党会予以采纳。大部分经济学家对此表示欢迎。该项措施的主要目的是拉动国内经济。有期限的减税或将给消费者较强消费的刺激。这项措施也是此前倾向给予“购车补贴”的联盟党之所以愿意放弃购车补贴措施的重要原因，因为降税同时也会刺激人们购买汽车。有质疑观点认为，节省下的税收收入不一定会流向消费者的钱包，企业可能也会利用降税来改善自己的赢利份额。不过根据2008年金融危机英国的经验，75%的降税额流向了顾客钱包。德国社民党认为，特别是中低收入家庭将从该项措施中获益，因为他们的大部分收入是用于日常消费。这也是此次刺激计划的核心：钱不仅要给到需要它的公民手中，还应该给到那些会很快花掉这些钱的人手中，否则就没有刺激效果。
2. 企业税优惠。企业在这次新冠危机中的亏损可以从往年的赢利中抵消，从而减少税收。这项措施可以即刻运用到2019年的报税中，它将增加企业的流动资金。亏损抵消额度从100万欧元增加到2020年和2021年共500万欧元。
3. 家庭援助。发放300欧元儿童金、增加单亲家庭补助、资助修建幼儿园和全日制学校。预计儿童金这项开支为43亿欧元（大概是给予汉莎航空援助金额的一半），单亲家庭补助大约7.5亿欧元。对家庭的援助不仅表示了对在幼儿园和学校关闭的情况下父母所付出的肯定，它还有一个考虑：有孩子的普通收入家庭一般少有存款，他们收入的大部分都会很快花掉。那么政府额外发放的儿童金也会被很快用于促进消费和刺激经济。
4. 提高混合动力及电动汽车购车补贴。这一项补贴从3000欧元提高到了6000欧元。环保组织人士批评这项措施由于将混合动力汽车列入其中，所以是给燃油汽车补贴开了一个后门。
5. 降低电价。联邦政府决定通过预算资金来补贴电价中包含的可再生能源附加费，从而降低电价。科隆大学能源经济研究所（EWI）不久前曾预测，可再生能源附加费到年底将增加25%，目前该费用为6.756欧分/度。政府给予110亿欧元的补贴后，明后年的可再生能源附加费有望降到6欧分/度。受高电价影响最大的是低收入人群，对德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也有一定负面影响。
6. 促进电动交通。加速建设充电基础设施（25亿欧元），加油站必须强制配置充电桩。汽车生产商和供应商将在今明两年获得10亿欧元用于电动汽车新技术研发。但是铁路和公共交通没有获得更多的援助。
7. 扶持城镇。财政部长肖尔茨（社民党）一直以来就希望通过联邦政府和联邦州地方政府共同承担城镇旧债务的方法来解决一些地方政府赤贫的境况。新冠危机中，财政窘迫的地方政府数量还会增多，但是联盟党否决了肖尔茨的方案。当前采取的措施是，即刻起联邦政府承担四分之三社会救济金开销。每年地方政府因此减负约40多亿欧元，从而也拓展了其投资空间。
8. 投资气候保护和未来技术，扩建可再生能源。这一部分的核心计划是《国家氢能战略》。氢能在未来可能作为燃料普遍使用，联邦政府打算重点对氢能技术的研发进行投资，提供资助共90亿欧元。另外，在振兴计划中，联邦政府再次承诺进一步扩建可再生能源：光伏建设的上限将“即刻取消”，至2030年海上风电园的扩建目标从15吉瓦上调到20吉瓦。虽然这些仅仅是对已有决议的强调而不是改变，但它至少发出了重要信号，特别是在过去几年风电扩建几乎停滞的状态下。加上促进电动交通的措施，联邦政府对气候保护和未来技术领域的提振投入500亿欧元。
9. 投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政府将投入50欧元加强网络建设，尽快实现4G移动网络全国覆盖，到2025年建成全覆盖5G网络。在提高数字化行政管理方面，振兴计划也给予了充分重视，例如30亿欧元用于建设全国通用的电子政务服务，3亿欧元用于身份登记现代化。
10. 增强公共卫生服务。联邦政府计划投入40亿欧元改善公共医疗和卫生服务，提高医护人员待遇、增加工作岗位，目的是为德国在将来能更好应对全球大流行病。
效果有限？
本次经济振兴计划一出台就难得地获得了德国各界较为积极的评价，“几乎没有专家对其可能产生的刺激效果表示怀疑”。《明镜周刊》称默克尔给了危机一个“大胆的回应”，虽然出人意料，但“并非负面的出人意料”。
离默克尔任期结束还有整一年，她是否通过这个庞大的振兴计划为新的经济繁荣埋下了种子，正如2009年制定的金融危机振兴计划取得了近10年的积极效果那样？
专家和媒体对本次计划的短期效果持积极态度，但是对其长期效果存在较多疑虑。科隆经济研究所（DIW）景气研究者在其最新预测中认为，政府的振兴措施将使得2020年和2021年的GDP提高1.3%。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菲尔伯迈尔（Gabriel Felbermayr）则认为，通过国家大量投入的振兴计划可以让经济暂渡难关，但是它们不能带来长期的经济增长。事实上，2009年的国家振兴计划也并没有取得人们以为的效果，根据埃森莱布尼茨经济研究所（RWI）的计算，它仅使2009年的GDP提高了0.7%，而在此后两年的GDP甚至出现负增长。
专家对于该振兴计划长期效果的质疑主要有两方面原因：
第一，德国经济高度依赖出口，受益于全球化，可是当前全球经济都受到新冠危机严重影响，尤其是中美两大经济体作为经济振兴火车头的作用弱化。特朗普带领下的美国对全球化的进一步发展产生阻挠作用。振兴国内市场目前虽然是当务之急，但是德国经济长期还是依赖国际市场。
第二，德国国内存在结构性问题，无法因为新的经济振兴计划轻易改善。例如，人口老龄化，缺乏适龄工作人口，尤其缺乏高素质的专业技术人员。社保开支在未来几年将耗尽德国经济黄金时期积累的全部储备。而振兴计划中的财政补助有效期仅两年，之后社保缴纳金很可能大幅度增加，这将威胁到投资和工作岗位。
钱从何而来？
1300亿欧元的巨资从何而来？3月份，联邦议院经紧急程序批准了内阁新增债务1560亿欧元的追加预算申请，用于新冠危机的救助措施。这次振兴计划出台后，财政部长肖尔茨刚刚又申请了第二笔625亿欧元新增债务的追加预算。这意味着，今年德国计划追加预算高达2185亿欧元。为应对2008年金融危机，德国联邦政府于2010年新增了440亿欧元新债用于扶持国内银行，在当时创下了政府债务新纪录。显然，这一次的举债规模大大超过前一次的纪录。《时代周报》分析文章认为，虽然这次振兴计划中包含不少刺激投资的内容，这对下一代无疑是有益的，但是总的来看拉动消费是本次计划的主旋律，因此政府如此高额的新增债务必然会给下一代造成负担，带来“代际不公”。
